巴基斯坦：一个拼凑出的国家在旧制度中蹒跚-白沙瓦见闻
本以为白沙瓦会是一个因而百业萧条的城市，亲眼所见方知这里仍就保持着高度活力，人口数量排在全国第六，首都也仅仅排在第九。虽然城市秩序十分混乱，但是商业普遍兴旺，从餐馆、水果店到皮具店、布匹店等等鳞次栉比。
1947年，按照英国人的“蒙巴顿方案”开启了印巴分治的大幕，巴基斯坦方才独立。
“斯坦（-stan）”这个地名后缀随着波斯文化广布于欧亚大陆，基本能理解为：“xxx（某民族）的土地”。“哈萨克斯坦”是“哈萨克人的土地”，“塔吉克斯坦”是“塔吉克人的土地”，俄罗斯境内“鞑靼斯坦”亦是“鞑靼人的土地”。
「各个斯坦中“巴勒斯坦Palestine”较为特殊，希伯来人这样称呼一群海上民族入侵聚居的迦南土地。公元135年，罗马帝国犹太大起义，将犹太省改称为巴勒斯坦，以期消弭犹太人的民族记忆。它的后缀是“-stine”，词源出自闪含语系的希伯来语，但是和伊朗语族的“-stan”表示的含义相同。或许是在古代文明交流中，犹太人的此种称呼方式传播给了波斯人，再由波斯人将此语言习惯传播到了中亚等地。」
但是“巴基斯坦Pakistan”这个国名例外，因没有哪个民族叫“巴基人”。事实上这个词语本身都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新创造出来的，综合了当时英属印度北部五个区域名称：旁遮普
，合在一起在当地的乌尔都语里又恰好是“纯洁的土地”、“之国”的意思。这样拼凑出来的国名，也预示着这一个国家注定缺少一个统一的向心力，为数十年来的部族、省际斗争埋下了伏笔。如今的巴基斯坦也基本沿用这五大行政区划，外加一个新建的首都堡。
印巴分治时，由于沿海工商业发达富裕，南部的卡拉奇才是巴基斯坦的首都（至今仍是第一大城市）。国都沿海显然不利于国防，克什米尔又长年跟老冤家印度存在争议，这样的地理布局明显不利于统合全国。1967年才迁都至堡。如今这座年轻的首都位于旁遮普省和开伯尔-普什图省交界处，与拉瓦尔品第紧密相连。
准确地说，堡更像是拉瓦尔品第郊区建起来的新城，这种城市关系有点像德里和新德里。堡的街道宽敞笔直也比较干净，但是市民生活并不方便，社会公共服务也不甚完善；拉瓦尔品第道路坑洼还有些脏乱，却是商铺林立市场发达，人间烟火气十足。堡和拉瓦尔品第两座城市的依存度十分高，从首都前往开伯尔-普什图省省会白沙瓦，就必须从首都区先前往拉瓦尔品第的小巴车站。
所谓的小巴车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在非洲也很常见的日本报废车，大概就像金杯似的，里面的乘客严重超载，坐在上面真的会被挤得无法动弹。在公路上甚至还能见到当地人组织自行车赛，只是装备十分参差不齐。选手们穿着专业的比赛服，但是胯下的坐骑大部分都是凤凰牌的二八单车，还有许多凑热闹的居民骑摩托车混杂其间，场面好不热闹。
● 位于阿富汗边境的巴基斯坦城市白沙瓦（Peshawar），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Khyber Pakhtunkhwa）省会
● 世界遗产塔克西拉遗址的大佛塔（Dharmarajika Stupa），公元2世纪由贵霜人建造，位于拉瓦尔品第到白沙瓦的必经之路上。化以前，这里曾是佛教圣地，玄奘法师亦曾在此驻足。
本以为白沙瓦会是一个因而百业萧条的城市，亲眼所见方知这里仍就保持着高度活力，人口数量排在全国第六，首都也仅仅排在第九。虽然城市秩序十分混乱，但是商业普遍兴旺，从餐馆、水果店到皮具店、布匹店等等鳞次栉比。
笔者刚到白沙瓦的时候还试图找一些便宜的旅馆，但是转了几家都碰了壁。旅店老板告诉我，每一位走进白沙瓦的外国人都需要入住城内唯一的涉外酒店Empire Hotel，我就把它信达雅地翻译成“帝豪大酒店”吧。
这酒店位于一个十字路口上，外墙装潢放在中国有点00年代初的味道，十几层的建筑屹立在一众二层小楼之间十分符合它“帝豪”的气派。在门口放置有拒马，防止近前，旅客进了大门还有安检机。政府给每个房间的旅客都安排了持枪警卫，只要出酒店就要形影不离地跟着，这一来是为保护客人安全，二来也是防止外国人乱跑，如果误打误撞走进了危险区域，军警也无可奈何。
以前在白沙瓦周围一直有一个行政区划叫“联邦直辖部落区”，是一片彻头彻尾的国中之国，政府的法令在这个区域无需执行，一切社会运行悉听部落长老的发落。而事实上，在最近二十年里巴基斯坦早已在相当程度上接管了该区域的权力。
我的第一个警卫员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猥琐男。当地按照传统，允许娶4个老婆，这个大爷娶了两房。因为在涉外酒店当值，有很多的机会接触旅客，也自然给了这个老油条不少可乘之机。旅客之中也不乏中国人，他绘声绘色地给我炫耀他和中国女性的种种经历，还说盼着早日退休去广州找他的情人去，尽管我也不确定这其中吹嘘的成分有几成，但满篇足够读出“油腻”二字了。
● 油腻警卫和饭馆老板，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个警卫不仅蹭我的饭，还吃我的回扣
老油条有个比较大的优势是对当地社会环境研究得更加透彻，每个小区域的安全信息掌握得比较详细，还会专门带我去找当地好吃的烤肉。坐在餐馆里我点了吃的，“油条”大爷简单客套一下就直接跟我坐一起大快朵颐了。
我的另一位警卫员就很腼腆清爽了，进餐馆的时候总是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不想蹭我的饭，有时候不得不再三挽留才会一起进餐。这个小伙儿二十多岁，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尽管按照当地潮流留了个胡子可能有点略显成熟。有了之前听老油条打嘴炮的经历，我倒是颇想探知一下年轻人的感情世界。
话题照例是从教法上的合法娶4个妻子的事情聊起，他却说如今的年轻人很少出现娶多妻的情况，一来是养不起，二来是社会风潮有所改变。但是包办婚姻仍然根深蒂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直是他们婚姻的绝对主流。说着他撸起了袖子，指着胳膊上的一块疤对我说：“这是我前女友的名字。”他们曾经相爱，但是由于女方父母的反对而作罢。当地社会普遍十分保守，不太方便纹身，于是他就直接拿刀子在自己的胳膊上刻了女孩的名字。
他的父母正在为他物色新的媳妇，好在伤疤早已愈合，看不出文字的线条，他未来的妻子大概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他。曾经那位姑娘的故事，只有深藏在心底。一套亘古不变的社会秩序塑造了两个警卫截然不同的气质，不知道二十年后纯情腼腆的少年会不会也变成大腹便便的老油条模样。
我想去城南几十公里外的造枪中心Darra村，但是被警卫制止了。这也是给每个入住的外国人都配备随身警卫的意义所在：走在街上能防身，更要紧的是防止客人乱跑，进了部落的管理区国家司法体系是无从插手的。作为妥协，带我去参观城里的枪店。
枪店是半商店半作坊式的，老板迎门坐在椅子上跟朋友和邻居们闲聊。大师傅盘腿坐在门口的空地上，手边的工具在任何一个自行车摊都唾手可得。的大部分零件都由Darra村制造和装配，少量核心部件需要交给旁遮普省的钢铁厂，师傅在店里完成最后的打磨工序。不同部族在议会里争得不可开交，在军火市场上还是可以一起赚钱的。
几年前，代表旁遮普地方势力的谢里夫家族和代表信德地方势力的布托家族“政党二人转”出现了一道裂缝，政坛新星伊姆兰·汗当选总理。位于国家北部的“联邦部落直辖区”也合并进开伯尔-普什图省，这个独立于国家司法与行政体系的国中之国总算在名义上予以取缔。
据说如今若是要在白沙瓦的枪店购枪，店主要求客人出示持枪证的情况会大大增多，在货架上也鲜有再挂着AK-47系列的了。这些事情带来的变革甚至难以望清末新政之项背，这位政坛新星也成了他们国家首个被不信任案罢免的阁魁。
整合国家的行动注定将受到多方势力的掣肘，缓步渐进的改良不知道何时才能将这个新塑造出的国家捏成一个紧密的整体。至于围绕在旁遮普人、信德人、普什图人、俾路支人之间的纠纷若要平息也许还需要上百年的时间。“一带一路”和“中巴经济走廊”在向西延伸的途中难免会遭遇诸多挑战与不确定性，每一个项目的规划都在考验着我们的前瞻性。
